上月底终于追完韩剧《眼泪女王》,不得不服这几年韩剧是真能堆料,霸总赘婿、失忆绝症、豪门争产 上一秒还乐呵呵下一秒翻转,哭笑只在瞬间。就是那种人人都在骂 ” 编剧好癫 ” 但欲罢不能的剧,十几集刷下来,又虐又爽。
但看的时候还挺走心的,剧情虽略有浮夸,女主洪海仁这个角色的设定放在当下的互联网语境可十分讨喜。
这几年常常会在各种地方看到一个高流量话题—— ” 爱自己 “,这大概也是很多鸡汤博主的口号了。可能因为过去我们总被倡导要牺牲要奉献要忍辱负重,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,换得这世界的一点爱,如今大家更提倡抛开那些不必要的约束,直接爱自己不好吗?求人不如求己!
洪海仁一出场,貌似就是一个已经觉醒的人。她看起来超爱自己的好吗!
一方面非常自信,无论事大事小,无论物质精神都不会委屈自己;
▲事业生活不顺,海仁从来不会是萎靡落魄的姿态,她一定第一时间给自己换上最鲜亮的 ” 武装 “,在她手下工作的老员工已经摸准了老板的脾气,珠宝越闪,事情越大 ……
一方面对待周围人也是 ” 杀伐果决 “,理智而果断,以自己能获得的利益为中心。
但剧情越往后就越发现,这样的 ” 爱自己 ” 并没有令她感到满足与喜悦,反而让她越来越孤独。为了维持强势骄傲的形象,她诸多感受只能存封于内心,像一座冰山,渴望融化,却倔强地保持坚硬。
▲孩子因为意外没能出生,丈夫在房里哭到不能自已,她也只是把孩子的照片锁进柜子,颤抖对自己说不要哭。
她得了癌症,心中惊惧痛苦,却要在众人面前混若无事;她期待被所爱的贤佑亲近,脸上却总是咄咄逼人的表情。
她把自己和这世界切割开来,似乎 ” 爱自己 ” 就必须六亲不认。然而孤岛式的爱,必然带来孤岛式的人生。
这其实是缺失感带来的应激反应。
海仁从小锦衣玉食,一大堆人围着她转,但她母亲重男轻女,大家族里人情淡薄,” 爱 ” 对于她而言实在是个很陌生的东西。她擅长的是控制,她的 ” 爱自己 ” 自然就成了 ” 控制自己的人生 “。
凡与她有关的人与事,她都试图纳入掌控之中,她的爱是断裂和封闭的,没有流动性,真相是,她没有勇气和这世界对话。
影视剧总是习惯将人与事推向极致,但现实中,我们确实会口口声声爱自己,实际对 ” 控制 ” 形成路径依赖。
许多年前,” 爱自己 ” 这个词还不流行时,我的一位老友俨然就是一位 ” 爱自己教主 ” 了。
每次见到她,都不用发问,她会先看着你的眼睛,结实笃定地说出 ” 我很好 ” 三个字,然后近乎亢奋地把自己近期生活描述得花团锦簇。
一开始我们是替她高兴的,她能有这个状态不容易。结婚十几年,丈夫突然有了外遇,大家听到这件事时,诡异感大于义愤。之前他们实在是太恩爱的一对夫妻,无关者都感叹看上去最不可能分手的神仙眷属分手了,可以想象,作为当事人她内心的震荡。
但她当时显得很冷静,说她只是失去一个不爱她的人,大家已是陌路。
这个精神状态太领先了,我们齐齐为她鼓掌,祝她明天会更好。
之后她确实挺 ” 春暖花开 ” 的,日子过得兴兴头头。服装风格也大变样,她开始穿各种亮晶晶的衣服,化浓妆,沉甸甸的大眼睛画上眼线刷上厚厚的睫毛膏,忽闪忽闪的,本来就属于浓颜系的她陡增几分异域风情。
她的家也重新布置,卧室里的床被换掉,换成一张有中古风的铁艺床,重重帷幔被拉开的一瞬,俨然是个华丽的小舞台,氛围感十足。
她还经常晒和女儿的甜蜜对话,两人去旅游的合影;前夫想要和她女儿欢度中秋,被她女儿彬彬有礼地拒绝了。” 我并不反对他们父女相处,但是我女儿确实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这个经常不在场的父亲。” 她这样说,带点可爱的狭促。
但渐渐的,还是觉得哪里有点不对。
比如她不能忍受一场不以她为核心的聚会。聚会地点要她定,人员要她定,交流的主题也是她定。我注意到,大家谈她可能不感兴趣或者插不进嘴的话题时,她的眼神会忽然变得萧索和脆弱,她大声打断别人,强力转换话题。
她女儿上高中后想考美术专业,她前夫愿意支付这笔费用,她不同意。
她认为学美术不好就业,希望女儿学财会或者法律。现在女儿不但坚持自己的想法,还争取到前夫的支持,她感到双重背叛。
那段时间她很伤心,聚会时会说很多激愤的话。大意是女儿随爹,也是个白眼狼,她看透了,对谁好也没用,她再也不会把感情放在别人身上了,往后余生就好好爱自己。
终于有个朋友忍不住打断她,说:” 你说爱女儿,但你并不关心女儿怎么想的,你说爱自己,但你又让自己这么痛苦。你有没有想过,爱不应该这么拧巴啊?”
她不太敢相信地看着一向对她体恤有加的朋友,然后,站起来,拂袖而去。
我们很久没再见面,过了一段时间,听到她女儿去北京参加美术集训的消息。有天,我们又像什么事也没发生那样聚会了。她瘦了很多,更重要的是,她整个人的 ” 色彩饱和度 ” 被调低了很多。
不再大嗓门说话,也不再夸张地大笑,她开始能够倾听别人,眼睛里有鼓励和懂得。偶尔她也会提起女儿,说孩子每天不眠不休地待在画室里,辛苦然而喜悦——老母亲的欣慰赞赏不用渲染也能听出来。
与其说她和女儿和解了,不如说她和世界和解了,她不再刻意地强调 ” 爱自己 “,也不会向大家展示被包装后的生活,她甚至会坦言单身世界里那些小小的心酸,但是并不会让人觉得她活得不好。
相反,在这种倾诉中,你能感觉到她对自我真实的照拂。到如今她才是真的不怕了,愿意直面那些不如意,才能够更好更真实地活在当下。
像是从高耸的孤山,回到温暖延绵的涓流,她和世界更加贴合,这种不把自己架空,与自我对话,尝试着与周遭建立良好关系的贴合,也许才是真正的爱自己。
说实话,我并不把这位朋友的事当成一个特例,相反,我从她身上一直能看到自己。许多时刻,许多场合,出于某种不安,我们都会放大那个自我,和外界会有一种难以察觉的防范对抗,似乎不如此不足以保护自己。
断裂感也因此产生,你自己首先就是不舒服的。会担心自己露破绽,会怀疑他人不安全,那种紧绷的状态,和 ” 爱 ” 真的没啥关系。
或许,” 爱 ” 的本质是链接,是接纳与缠绕。归根结底,每个人都活在世界之中,爱那个在世界之中的自己,才是不虚飘的有根之爱。
看《红楼梦》,常常觉得林黛玉才是那个最会爱自己的人,和宝玉正吵着架呢,她也会注意到他衣衫单薄,会记得大燕子还没飞回来,要丫鬟等燕子回来再把帘子放下。她会心疼落花流入污淖,会为嘴快误伤丫鬟心存歉意。
看似清高的她,内心总有一片缠绵不尽之意。她不再是初入荣国府时那个过分紧张的小女孩。
而《眼泪女王》里,海仁生病之后,发现自己变得很奇怪,看到流浪猫会有同情心,看到它淋雨会为它撑伞,听到同事的孩子生病会为之落泪,对三年来爱答不理的丈夫重新产生了心动的感觉。
她走出那个看似璀璨实际冰冷的水晶外壳,被海洋般的爱包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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