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宝琳·凯尔
译者:Suzuko
校对:Wil小溦
1947年《擦鞋童》在美国上映时,我刚和男友大吵了一架,心中难以言说的沮丧,就独自一人去看了这部电影。我流着泪走出影院,听到一个女学生向男友发出怨言,「我可看不出这电影特殊在何处。」
我沿街走着,仍止不住眼泪,已经分不清是因为银幕上发生的悲剧、对自身的无望,还是与无动于衷的观众之间的疏离。
倘若一个人看了《擦鞋童》毫无触动,那他们又能感受到什么呢?我对片中两个男孩的认同如此之强,以至于对那位牢骚满腹的女学生,我并不仅怀有遗憾或反感之情,更有一种对诸人诸事的强烈绝望……后来我得知和我吵架的那位也在那晚去看了《擦鞋童》,出来时同样眼含热泪。
然而,这份对彼此、对《擦鞋童》的感慨并没能让我们复合。生活,就像《擦鞋童》里展示的那样,往往复杂得难料结局。
《擦鞋童》并没有架构于传奇故事或通俗的情节剧模式之上。它堪称一件珍稀的艺术品,扎根于人们的切身经历,而未作修剪,保存了人类生活中的困惑与意外,而这种质感已为多数电影所丧失。
詹姆斯·艾吉(译注:美国电影评论家)对这部电影的第一反应是,「《擦鞋童》可能是一部你从没看过的,优美、感人、振奋人心的电影。」几个月后,他不再认为这部电影属于艺术品,而转将其描述为「粗糙原始的艺术材料,顶多说是经过了初步加工」。
我认为他应该秉持第一直觉:《擦鞋童》的伟大之处,正在于让观众直接体验到那种没有被反复打磨的人类情感(而非一种套路、一种固定结构?),而实际上,这种情感也很难蕴涵于固定模式中。我们感知到的,更像某种自银幕扑面而来、不加修饰的、赤裸裸的原生状态。
1960年,奥逊·威尔斯曾高度评价这种电影质感,「拍电影方面,我自认为没有对手。但有些东西德·西卡能做到,我却不行。最近我又重温了一遍《擦鞋童》,感觉电影里没有了摄像机,没有了银幕界限,唯有生活真实存在着。」
《擦鞋童》在美国甫一上映,《生活》杂志就如是评说,「意大利新电影将震惊世界。……如一记重拳,狠狠打中美国观众。」事实上,鲜少有人感觉到这一冲击。也许他们都像那个女学生一样,需要真的被打一拳才能有点反应。或者换个更有人情味的角度来看,他们也许害怕面对电影中暴露的痛苦。
几乎人人都听说过《擦鞋童》——有史以来最伟大最知名的电影之一——但是又有多少人真的看了呢?甚至在意大利,人们都不见得去看。如德·西卡所说,「《擦鞋童》对制片人而言无疑是一场灾难。虽然制作成本不足100万里拉,但这部电影上映时,恰逢美国电影再次涌入……」
或许这部电影在美国失利,是因为它被宣传为社会批评的题材——这就好比把《哈姆雷特》宣传成有关权力斗争的政治研究。
《擦鞋童》展现出一种温和而简洁的面貌 ,启发人们感受情感的力量 ,这一点在其他电影作品中如此罕见,以至于需要跨媒介援引才能作类比 ——就好比莫扎特谱写了一部贫穷背景下的歌剧,传达出来的大概就是那种苦痛之美。
《擦鞋童》,这部由塞萨·柴伐蒂尼编剧的电影的确是一部社会批判作品,但它最终达到的高度远远在这之上。它堪称一部抒情的诗篇,讲述两个小男孩被社会欺骗,转而对彼此、对自身背叛。
在战后冷漠的罗马,这两个小擦鞋童努力维持着友谊,追逐梦想,却在面临 黑市交易罪名入狱时 ,被自身的弱点和欲望所击溃。这种对纯真的腐蚀演绎成一出悲剧 ,激烈而深刻,惹人怜悯,最重要的是,彰显出一颗仁慈之心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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